一个人,像一支队伍,用直入云端的诗篇,讲述中国深处的故事;
一支队伍,像一个人,用反复诵读的方式,将故事“发酵”成中国工人诗歌的群像记录;
这是一首织体丰富、颇具实验性的命运交响,且听——
文/吴孟婕
第一乐章
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
——荷尔德林
《人,诗意的栖居》
“我的诗篇”,一部纪录片,一本工人诗典,一种急于被看到、被听见的呐喊。
随着《我的诗篇》获得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纪录片奖,“工人”、“诗歌”、“纪录片”这三个交织在一起的主题,站到了聚光灯下,走入大众视野。
影片由获得过国际华文诗歌奖的失业工人乌鸟鸟,曾是第一代留守儿童的服装厂熨烫女工邬霞,在羽绒服厂填鸭毛的彝族工人吉克阿优,为矿山爆破巷道的陕西汉子陈年喜,在地下600米工作30年的煤矿工人老井,以及90后富士康流水线工人许立志的六个故事组成。命运交响,有诗为证,这些来自底层的声音虽然微弱,聚集起来或将成为历史的证言。
媒体 “追本溯源”式的报道几乎都是这样开始的:“2014年5月,大象微纪录、杭州蓝狮子文创共同发起‘我的诗篇’综合计划。”其实,支撑起这个“铁三角”团 队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名字:诗歌评论家秦晓宇。目前国内从事一线体力劳动的工人诗人至少有一万名的数据,也是来自他的走访统计。
甚至可以说,作为《我的诗篇》纪录片的总撰稿人、总导演和工人诗典的主编,秦晓宇的投入是最大的。纪录片总策划、浙江财经作家吴晓波说:“一年多来,没见他干别的事,但谁给他发工资啊!”采访那天,吴晓波又向我“抱怨”:“诗典的序言到现在都没能定稿,这位老兄洋洋洒洒写了近4万字!”
这本即将出版的“大部头”,定价72元,首印6000册。吴晓波说,这注定是一本亏钱的书,“晓宇很天真,说这本书要卖十年、二十年。但市场很无情,18个月后,销不掉的书就会退回出版社。”
在这部纪录片的另一位总导演、大象微纪录联合创始人吴飞跃眼中,秦晓宇对文学有敏锐的洞察力,并且是个喜欢把事情做到极致的理想主义者。他还是整个团队中最懂诗的人,到了项目后期,吴飞跃和制片人蔡庆增对他从“秦老师”改称“老秦”,听起来亲切了不少,其实更多了一份敬重。
秦晓宇在《我的诗篇》全球首映礼
60后的吴晓波,70后的秦晓宇,80后的吴飞跃和蔡庆增,用各种方法找到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工人诗人,拍摄他们的生活,完成了一部令金爵奖评委“不约而同被打动甚至落泪”的纪录片。《我的诗篇》片尾字幕显示,它有1303位通过众筹方式征得的“亲友团”和“出品人”。这部运用互联网方式组织创作、富有原创精神的作品,在业界引发了热烈关注和讨论,被认为是中国纪录片发展的风向标。
书也许会被退回,纪录片的巡回放映不知道能走多远,甚至几十年后,这些工人从事的工作也将完全被机器取代,但这些写于中国制造崛起、城市化进程如火如荼阶段的诗歌,不应被遗忘。
许多年后,邬霞也仍然会记得2015年6月17日,自己走上上海国际电影节红地毯的那一幕:眼前的红地毯足足有五十米那么长,栏杆的一边是百余台长枪短炮,尽头是一块硕大的LED屏,靓丽高挑的女主持人正热情地采访刘亦菲和宋承宪。
当一位拿着雨伞的外国人走到邬霞面前,竖起大拇指,用流利的中文说“这是一部好电影”的时候,她还没回过神来。这天,她穿了一件花70多块钱买的深粉色的吊带裙,是最喜欢的前短后长的款式;银色的高跟鞋是5月份新买的,因为在家带孩子还没机会穿,在机场时就磨破了脚。“像梦一样”——这是邬霞首次“触电”的感受。第一次来上海,她在电影首映式上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