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商报
记者：刘四红
“2024年负债最新消息来了，暂时还不上就不要以贷养贷，现在可以申请绿色通道……”这一类洗脑式的营销广告，不知你是否刷屏过？
近日，在各大互联网平台，涌现不少自称律师和债务规划师的人员，其大肆投放债务逾期规划类广告，称可进行网贷逾期协商，采取停息挂账。甚至不少开启直播间，设置债务债权法律咨询室，连麦上演“网贷协商”戏码，试图进一步引流。需要警惕的是，宣称免费咨询的背后，要收取不菲服务费。
债务优化背后
实为获取数千元服务费
借了钱还不上，可以进行网贷协商、停息挂账吗？这是不少消费者发出的疑问，只因近期在不少互联网平台发现了这类广告和宣传。
“信用卡/网贷逾期别划走，教你这个办法。”近日，就有消费者向北京商报记者反映，在短视频平台或社交软件上，频繁刷到一些来自某某律师事务所的营销信息，宣称针对逾期或者即将逾期贷款人群，开启了一条绿色通道，只要有还款意愿就可以申请。
进一步点击之后，需要填写包括债务逾期金额、逾期平台类型、逾期时间，以及姓名、电话等个人信息，提交并点击获取方案并报价。
“本来只是奔着试一试的想法，谁知这个信息填完后就像捅了马蜂窝，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过来，问我是不是逾期、是不是要进行债务规划。”该消费者称，这期间除了债务咨询电话，还接到了不少贷款推销电话。
该消费者反馈的此类债务规划营销并不鲜见，在多家互联网平台，北京商报记者均发现有债务营销的相关内容，以某家律师事务所的营销为例，其宣称花呗、借呗、还呗、拍拍贷、安逸花、好分期、分期乐、微粒贷、豆豆钱、随意花、安信花、有钱花、360借条等20家网贷平台，针对还不上的负债人开启了绿色通道。
何为绿色通道？北京商报记者进一步进行了亲测，从页面来看，该律师事务所宣称专注解决债务逾期问题，且仅解决5万元以上债务，点击获取方案需要进一步获取负债人的个人信息和负债信息。
这些信息，实际是律所在互联网平台上的“获客线索”，他们通过收集消费者的姓名、电话、所在城市以及债务类型等信息，进而通过电话或者微信方式进一步联系。
很快，一位来自湖南某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债务规划”联系了北京商报记者，在了解记者的需求后，要求记者整理将要逾期的贷款平台和对应明细，并宣称可以帮忙操作延期还款方案，时间一至三年。“我们可以帮你进行停息挂账，目前不需要再去还款，到期也会减免罚息和利息，不再支付高额的24%—36%利息。”该债务规划师给出的方案介绍。
不过，在被问及绿色通道时，该人士并未正面回应，仅介绍“与其他小作坊公司不同，我们是直接对接平台内部渠道进行协商的方案”。这一协商过程中，需要借款人向该律所进行委托，签署合同并对接个人信息材料，后续由法务与贷款平台进行。
在签署合同前，该债务规划师要求记者先交500元定金，另外，整个债务协商过程要求记者交纳5%的服务费。以9万元债务为例，服务费为4500元，分为定金、中期款、尾款三笔交付。
绿色通道假面
多家贷款公司回应不属实
针对前述所谓的绿色通道以及网贷协商方式，北京商报记者向多家贷款平台进行求证，但获得的回复均为“并不属实”。
其中，蚂蚁消金回复称，公司已经关注到“个人债务重组”“债务优化”这类网络信息乱象，这类行为已属于金融领域黑灰产，一方面加重逾期债务人的财务负担和信用风险；另外也损害了金融机构的合法利益，甚至可能诱发诈骗、非法集资、传销等犯罪行为。
美团也回应称，美团侧并无协商公司所言的停催、分期业务。代理公司所谓的帮助停止催收，实则是进行呼叫转移，让客户无法感知到催收联系。
乐信则称，在打击此类金融黑灰产方面探索了多种方式，其中包括与监管机构积极联动、联合多地警方展开深度打击行动，并与行业协会及同行共享治理经验等。自2024年以来，乐信已与多地警方合作，针对非法代理维权黑产机构进行了有力打击。
信也科技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相关负责人也表示，根据数据评估，从互联网露出、客服反馈、社会化投诉等多项指标来看，金融领域黑灰产数据呈现出逐渐走高态势。面对以欺诈为目的的黑灰产，将坚决以法律武器维护消费者和公司权益。
“将继续加强与市场监管、公安等部门的合作，对这类广告信息进行深入排查和打击。同时也将加强用户权益保护教育，提高其金融素养和风险防范意识。”奇富科技如是说道。
素喜智研高级研究员苏筱芮告诉北京商报记者，目前市场上涌现的网贷逾期协商、债务重组、债务优化等问题，背后是当下不法“反催收”组织泛滥的一种折射。不法分子代理客户通过不法途径，向金融机构采取申请、施压等方式，要求停催、免除债务或索要赔偿，并借此牟利，所谓的绿色通道只是不法分子诱导获客的一种话术。
苏筱芮进一步称，从表现形式来看，市面上存在的“反催收”套路，包括但不限于“债务重组”“债务优化”“征信修复”“逾期协商”等，多采用伪造公文、钓鱼执法、投诉缠访等手段，企图使债权方放弃催收债款、平账或达成息费减免、修复征信等不法目的。
从法律角度，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肖飒也告诉北京商报记者，实际上，大部分的网贷平台都并不能做到“延期”。“目前所谓的网贷逾期协商、债务重组、优化等，大体存在三种情况，一种是协助消费者办理二次分期或是停催停诉，该业务其实消费者自己就可以处理，并不需要中介代办；第二种则是辅助或代理消费者对网贷平台等金融机构发起投诉或无理闹事，利用滥诉缠诉、上门吵闹的方式达成缓催、停催的目的；第三种则是较为明显的诈骗，收款后并未做任何工作，但欺骗消费者称已经与网贷平台进行了协商。”
肖飒直言，无论是哪种方案，对清偿债务而言没有好的效果，找此类终结处理债务很有可能既无法做到将债务延期，又损失一笔不小的费用，得不偿失。
推出逾期托管
直播间上演协商大戏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网贷债务优化、债务协商等问题，此前已被多方提示风险。
例如，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此前曾指出，“逾期铲单”“代理免除债务”等，此类违法违规代理维权行为不仅严重扰乱金融市场正常秩序和金融机构的正常经营，还可能滋生出其他相关违法犯罪，危害社会稳定。
近日，网信办也发文提出对网上金融信息乱象保持高压严打态势，会同相关部门处置一批在抖音、快手、微博、微信等平台上从事非法金融中介等活动的账号。其中就提到，当前非法金融活动呈现形式多样、隐蔽性强的特点，不少以“债务重组”“债务优化”为名，收取“砍头息”，加重债务人负担。
那么为何多方提醒，仍有乱象丛生？除了展业套路，对其蔓延渠道，北京商报记者也多方进行了调查。相较以往来看，花样变化不少。
例如线上，北京商报记者通过搜索债务协商、债务规划等关键词后，就在多个平台看到了不少债务咨询人员的推广信息，例如兴趣社交平台上，其一般会设置“停息挂账”“信用卡逾期”“债务协商”“逾期协商”等关键词，通过发布一些代理维权成功案例，欺骗或诱导借款人向其咨询甚至签署代理维权协议。
而在一些短视频平台上，搜索债务逾期处理等关键词，也会发现不少自称某某律师、某某法务的账号，有的以视频的方式，看似科普网贷常识、提醒债务风险，但实则同样为代理债务协商导流，收取高额代理手续费。
还有的甚至把逾期减免业务搬进直播间，推出596元/月的逾期托管服务，并在直播间连麦上演逾期托管进行协商代理的戏码。为了避免平台风险监测，该直播间还设置了违禁词，其中包括“过期、延、停”等。
“托管之后你的催收电话是我们帮你来接，催收问题我们也会帮你维权，万一被起诉我们也会帮你去协商撤诉，当你能结清的时候，我们也会协商帮你把其中的费用进行减免，只要还本金就行……”该直播间内，主播振振有词。
遏制大肆拓客
多家平台回应将加码打击
看似给借款人减负的背后，实际风险重重。
从演变路径来看，“反催收”经过数年演化，已形成组织化运作以及专业化分工，甚至设有专门的销售序列、运营序列以及客诉序列，制作短视频、搭建直播渠道进行获客。苏筱芮告诉北京商报记者，截至目前，“反催收”依托流量平台大肆拓客，屡禁不止，这些流量平台甚至接受“反催收”机构的投流助其精准获客，亟待通过此类平台的强化治理，以缓解消除黑灰产的生存空间。
针对债务协商问题在线上平台蔓延的乱象，12月16日，北京商报记者对多家互联网平台也进行了采访求证。
有短视频平台表示，对网贷逾期协商广告，平台会进行事前内容核实、事中巡检召回以及事后的处罚机制，并对广告主资质进行核验，对发现有通过虚假宣传引流的，会根据平台规则予以处置。
另一家短视频平台相关负责人也提到，平台严厉打击各类非法金融内容。用户如在平台内发现以“债务重组”“债务优化”为名收取“砍头息”等黑产线索，可以在端内点击举报，平台将及时处置。
要注意的是，以“债务协商”“债务优化”为名的内容，尤其是引导私下添加微信的行为，可能存在提供非法服务、实现诈骗的风险，这类行为不仅扰乱正常的金融秩序，还可能误导用户，造成进一步损失。对此，有短视频平台明确提到，已采取明确的打击治理措施。
肖飒告诉北京商报记者，网贷债务协商的兴起，主要是因为经济压力较大，部分居民收入无法对到期债务进行清偿。对于流量平台而言，在目前此类债务协商骗局利用平台推流机制大量扩散、已经发生大量欺诈事件的情况下，平台在信息收集和导流环节应当主动承担起审查主体资质、业务模式合规性、推送信息真实性等管理义务，对消费者的权利进行保护。
肖飒指出，在治理防范保护消费者权益方面，平台应当加强推流机制的审核门槛，对于提供法律、金融等依据我国法律规定，需持有专门行政许可的付费服务，进行严格审查，防止犯罪组织利用平台侵犯消费者的人身、财产以及个人信息安全。
乱象缘何不止
后续治理还需多管齐下
这些打着“法律援助”“解决债务”“代理维权”“逾期协商”等幌子的金融黑灰产组织，实际也让不少贷款平台叫苦连天。
多家受访机构告诉北京商报记者，目前行业核心需突破的症结在于，黑灰产违法取证、典型案例打击、违法信息网络屏蔽等关键节点。
在业内看来，打击非法代理维权及金融黑灰产，需要司法、社会、行业等多方紧密协作，形成合力共同整治。需要完善法律法规体系，强化多部门间的协同治理机制，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科技手段提升监管效率与精准度，对发现的非法行为依法严惩以形成震慑。
同时，机构也呼吁消费者提高警惕，切勿轻信非法中介的夸大宣传，避免采取非法手段进行维权。
正如苏筱芮指出，包括银行、消金、小贷公司等机构应当树立协作意识，意识到这一问题为全行业问题，通过联盟方式携手共治，同时在显著渠道对金融消费者开展风险提示及科普教育。
从监管层面，也亟待建立全国层面的跨部门协调联动机制，集合网信部门、公安部门、经侦部门、金融监管部门等各部门力量，在明确各部门职责分工的同时，将“反催收”与“电信诈骗”“保险诈骗”等典型金融黑灰产问题并治。
肖飒则指出，平台方面，应当加强推流机制的审核门槛；监管方面，一方面应与平台进行充分的沟通合作，提出明确的监管要求，促使平台履行管理义务，明确取消不合理的投诉信访指标限制，凡事依法办理群体投诉信访事件；另一方面，也应当对社会公众进行适当的宣传教育，使得公众对此类债务优化、债务重组骗局有清楚的认知，进而远离。
多位分析人士建议，消费者应当谨慎对待网络平台上的信息，切勿轻信。同时，需要对我国的法律法规、自己的债务情况有清晰的认识，与其将资金用于停催停诉，不如直接与平台协商，清偿部分债务以达到缓催的目的。